理论研究

【理论文章】宋元之际四明地区佛教的发展*——以延祐 《四明志》为中心的考察(四)

来源:方志中国 | 编辑:县志办 | 日期:2018-06-15 | 阅读: 20

(接上期)

四、浙东重镇,学术中心

宋元之际,尤其是南宋以来,浙江一直是佛教中心,名刹众多,高僧云集,宗派活跃,思想荟萃。作为浙东重镇,四明又是浙江佛教的中心地区之一,嘉定年间,“余杭径山,钱塘灵隐、净慈,宁波天童、育王等寺为禅院五山。钱塘中竺,湖州道场,温州江心,金华双林,宁波雪窦,台州国清,福州雪峰,建康灵谷,苏州万寿、虎丘为禅院十刹。又钱塘上竺、下竺,温州能仁,宁波白莲等寺为教院五山。钱塘集庆、演福、普福,湖州慈感,宁波宝陀,绍兴湖心,苏州大善、北寺,松江延庆,建康瓦棺,为教院十刹”[47]。在官方评出的五山十刹、教院五山十刹中,绝大多数都是浙江地区的寺院,而这其中,又以钱塘和宁波为最多。钱塘是南宋国都,占据多重有利因素,除钱塘外,宁波便是浙江佛教另一中心,究其原因,既有统治者的扶持等政治因素,更有全国文化中心南移、浙东成为当时学术思想中心等文化因素。

(一)官府扶持,制度完备

北宋自立国以来,便一反前代北周抑佛排佛的政策,历代皇帝都极其崇佛,浙江佛教不似北方佛教受到北周政权的压制,在吴越国时本就根基颇深,至北宋更迎来了黄金期。如雪窦寺就因宋仁宗梦游到此,得仁宗御赐诸多宝物及“应梦道场”号,由此进入鼎盛。靖康之变后,宋室南渡,偏安杭州,众多文人士大夫、高僧大德避乱江南。加之政局动荡,人心不稳,统治者亦需借助佛教劝善诫世等功能安定人心,使人暂脱尘世之苦,从中汲取精神力量以求慰藉,浙江便成为全国佛教中心。元代立国,虽以藏传佛教喇嘛教为国教,但元统治者素来对各种宗教都采取宽容扶植态度。世祖忽必烈带头崇信汉地佛教,与虎岩禅师、云峰禅师、定演法师等多位高僧过从甚密,并从经济政策等方面对寺院予以多方照顾,“自有天下,寺院田产,二税尽蠲免之,并令缁侣安心办道。世祖实录百余篇,字字句句以弘教为己任”[48]。在他的积极扶持下,“元世祖二十七年,天下寺宇达四万二千三百一十八区,僧尼二十一万三千一百四十八人”[49],可谓数量惊人。世祖后诸帝,也都一以贯之对汉传佛教的鼓励政策,如元英宗“大永福寺成,赐金五百两、银二千五百两、钞五十万贯、币帛万匹”[50]。可见,汉地佛教在终元一代并未受到太大影响,而是始终得到统治者各方面的大力支持,其繁荣发展是必然结果。

不仅如此,元统治者进一步完善了僧官制度,为佛教发展提供了制度保障。元代的僧官制度较宋、金更为完善和复杂,中央一级的僧务机构先后有释教总统所、总制院、宣政院和功德使司;地方上也设立了一些与元朝的路、府、州、县的行政体制相适应的地方僧务机构,主要有各路的僧录司、各州的僧正司、各府的僧纲司。中央和地方的僧务机构相互配合,管理宗教事务,从制度上保证了寺院的昌盛。延祐《四明志》对此多有记载,如景德寺“嘉定十三年火,废为民居。皇朝元贞元年,有司移文,例复僧判吕辇真重建”[51];西寿昌寺“宋嘉定十三年火,废为民居。皇朝至元二十五年,有司例复旧重建。;大德元年,殿拓聿新[52]”天封院“嘉定十一年火,废为民居。皇朝至元二十三年,有司例复建,犹未完”[53]。这些都是地方僧官直接干预寺庙修缮、重建工作的记载,如无强大完善的体制支持,要使为数众多的寺院得以保存和继续发挥作用,乃至迎来又一繁盛期,是不可想象的。

(二)学术中心,儒、释融合

自南宋以来,全国经济中心完成南移,浙东地区经济发达,物产丰饶,在雄厚的物质基础上,逐步成为全国文化中心。这里名人辈出,大师云集,教育发达,是名符其实的学术重镇,吕祖谦、叶适、陈亮、陆九渊等思想大家都与浙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作为浙东地区的核心,四明始终处于发展前列,以“明州淳熙四先生”为代表的“四明学派”曾大力传播心学,活跃一时。延祐《四明志》中为他们作了专传:“舒先生璘,字元质,奉化人。……师张宣公栻,又从陆文安公九渊与朱文公及吕成公兄弟讲磨,躬行愈力,尝曰:‘吾非能一蹴而入其域也,刻苦磨砺,改过迁善,日有新功,亦可以勿畔云尔。’”[54] “沈先生焕,字叔晦。……与临川陆先生九龄为友,一日尽舍所学,以师礼事焉。”[55]“杨先生简,字敬仲。……陆文安公来富阳,长先生二岁,指以心学之要,遂北面师事焉。”[56] “袁先生燮,字和叔,鄞人。……入太学见陆先生九龄,德容睟盎,亲炙之。同里沈杨舒三公皆聚于学,朝夕以道义切磨。……常病世学者袭先儒绪言,未能自得于心,不足以为学,吾心即道,不假外求,忠信笃实,是为道本。”[57]清楚地勾画出四先生虽师承经历各不相同,但都与陆氏兄弟交往甚密,共同探讨学问,切磋研磨,深受陆氏心学影响。后四人所创“四明学派”以大力弘扬心学为宗旨,成为心学在浙东地区的一个重要分支。众所周知,心学与佛学、尤其是禅宗思想密切相连,两者虽是各自独立的思想体系,但却有诸多相通之处,如都以“心”为作为思想宗要,都把“心”看作认识的主体、目的和手段,都认为认识外在世界是通过认识“本心”来实现的,等等。[58]如袁燮“吾心即道,不假外求”语,就明显受到了禅宗极大影响。因此宋元之际,作为心学重镇的四明,同时也是禅宗中心。

同样,宋代思想界另一与心学并驾齐驱的主流思想就是理学,这也是有宋一代影响最大的思想流派,虽然理学家往往站在儒家立场严厉批评佛教,但“他们隐蔽而有效地吸收、运用佛教的思维方式,借助宗派佛教哲学的重要范畴、概念以及命题,建立起理学的本体论哲学体系” [59]已是学界共识。同时,在四明曾最为辉煌的天台宗则是以最擅长讲“义理”之学而立于佛教各派之中,智大师的诸多思想已粗具理学形态,至于山家、山外之争,实质上也是一场义理大论辩,以知礼为首的四明学对理学产生了深刻影响。而华严宗、禅宗等其他各派,也都在汲取天台、理学学说思想的基础上加以发挥阐释,将各自的思想内涵大大提升。事实上,在宋代,儒释道三家合一的趋势日渐明显,相比道教,释家在哲学思辨上更胜一筹,与儒家之间的碰撞融合也就更为显著。宋代的文人士大夫大多崇佛,与高僧往来密切,名僧大德们也多熟知儒家思想,僧俗交游、互相辩论,儒释两家取长补短、求同存异成为时代特色。

还有一点值得提出,浙东学派自诞生以来,便有很强的史学意识和深厚的史学传统,受此影响,四明地区也出现了优秀的佛教史学家和史学名著,对后世影响最大的当属天台僧人志磐所著《佛祖统纪》。他历时12年,殚精竭虑,终著成这部纪传体佛教史巨著,是四明僧人在佛教史学的一块丰碑。全书分为本纪、世家、列传、表、志五类,每大类下有若干子目,无论大类还是子目都以小序为首,叙述撰写用意,正文中则夹带小注。九篇志是全书最具价值之处,尤其《法运通塞志》,将佛教大事与社会政治、思想情况相联系,使得佛教史融入了整个历史进程中而不是孤立存在,这集中体现了志磐高明的史家之识。[60]此外,还有天台僧人宗晓编,记录知礼著作的《四明尊者教行录》等。虽然从佛教思想来说,佛教本身是没有历史的,但从现实而言,天台学僧们的史学传统和史学实践为后世留下了丰富的史学成果,保存了大量珍贵资料,在佛教史、学术史、文化史上的意义深远,不容忽视。

结 语

总体来看,宋元以来,浙东地区在全国经济、文化中心的地位已不可动摇,南宋时期还是政治中心,而四明又是浙东最发达之地,无论是统治者的积极扶持,还是本地深厚的文化积淀,都使得佛教在此的兴盛发展是势之必然而非一时偶然。儒释之间的采纳吸收、共同发展,更成为当时的时代思潮,从四明一地学风亦可窥见两宋学术思想之一斑,这也正是延祐《四明志》3卷《释道考》的最大价值所在。

参考文献:

[47]郎锳:《七修类稿》卷5《天地类·五山十刹》,明刻本。

[48]志磐:《佛祖统纪》卷48《法运通塞志第十七之十五》,大正新修《大藏经》本。

[49]周良霄:《元史》,上海人民出版社,2003年,第195页

[50]宋濂:《元史》卷27《本纪第二十七·英宗一》,清武英殿刻本。

[51]袁桷:延祐《四明志》卷16《释道考》,清刻宋元四明六志本。

[52]袁桷:延祐《四明志》卷16《释道考》,清刻宋元四明六志本。

[53]袁桷:延祐《四明志》卷16《释道考》,清刻宋元四明六志本。

[54]袁桷:延祐《四明志》卷4《人物考》,清刻宋元四明六志本。

[55]袁桷:延祐《四明志》卷4《人物考》,清刻宋元四明六志本。

[56]袁桷:延祐《四明志》卷4《人物考》,清刻宋元四明六志本。

[57]袁桷:延祐《四明志》卷4《人物考》,清刻宋元四明六志本。

[58]参见代力阳:《陆九渊心学与禅宗思想比较》,黑龙江大学硕士学位论文,2014年。

[59]潘桂明:《中国佛教思想史稿》第3卷《宋元明清近代卷》(上),江苏人民出版社,2009年,第22页。

[60]参见潘桂明、吴忠伟:《中国天台宗通史》(上),凤凰出版社,2008年;陈荣富:《浙江佛教史》,华夏出版社,2001年。

(完)

(本文原载《中国地方志》2018年第1期)